王比红现在住在小县城西边的一个小区,说是小区,只是人们习惯了这么称呼,其实他住的那个小区并不小,有十四栋楼,每栋楼都高达二十四层。王比红和他的妻子现在住在第四层,下面还有两间地下室,王比红用这两间地下室来收藏一些生活必需品,比如桶装水啊,粮食啊,还有可以储存很长时间的干菜和罐头。王比红总是对珍妮说战争迟早会来的,咱们必须要存好一些生活必需品,到时候才不致于被饿死,所以王比红现在整天都在买东西,不停
我在手机里对王宇辉说,我现在正和李小米待在一起,待会儿可能去找个地方玩一下,至于玩哪几样我没对王宇辉说,这个不用说,我们经常在一起玩儿,各种玩儿。 我还很想和王宇辉说说今天在星巴克遇到的事,我说那个中年女人让我想起了他的母亲。我和王宇辉的关系很好,我们无话不说,我也知道王宇辉现在很烦他的母亲,但他拿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因为王宇辉的父亲已经对王宇辉说过,他的母亲是因为过早地进入了更年期才会脾气暴躁。
1 青年节当天,我受邀到南元大学参加一个有关精神心理疾病的公益讲座,讲座结束之后,同行友人请我参观校园,聊起我们熟识的李越来。 “他今年又要继续申请职称评审。” 这话里隐含许多不言自明的东西。高中同学里,我算是和李越走得最近的,偶尔会相约出来吃饭。他工作几年后又拿了硕士学位,毕业后就留校任教,一路走来还算顺利,只是南元大学派系相争,人际关系比较复杂,想要在里面立足并不容易。像李越这样为人处世
何璐的祖父死了,他们驱车九百公里,去奔老人的丧事。从凌晨开到下午,一路都很顺利,快驶出河南界的时候突然开始堵车,挪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挪出去。据前面的人说,堵路的是一具水牛尸体。顾唐当时刚睡醒,下车活动身体,和一个新疆来的大车司机聊天。司机说,很奇怪,这段路经常会死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之前死过野猪、山羊和一车猴子,今天又死了水牛,北方哪来的水牛?顾唐也很好奇,回到车里同何璐说起。何璐坐得笔直,紧盯着前
1 从死囚区到狱长办公室要走8分钟,需要经过漫长的终年不见阳光的走廊,我能依次听到老金的咳嗽声、老邢的诗朗诵声,以及新狱友们清甜的喊冤声。盖住这一切的,是那几个老油子的喝彩声:“哟,水鬼又去女狱长那里服务呢。”“水鬼好好服务,多服务几次就可以死刑变死缓了。”倪警官早已见怪不怪,只是用警棍敲击铁牢门以示警告。 出了走廊,关上厚重铁门,得见阳光,灰尘扑腾,世界顷刻安静下来,手铐脚镣声像打击乐,叮铃
一 他醒来时,天还没完全黑。头上血红的晚霞掺着一种青色,他在日本从未见过。女人问他从日本哪里来,他蹩脚的中文回答不清。他用日语回答,不知道女人是否明白。他的家乡新瀉在本州岛沿海平原上,被狭长的山脉包围,冬季经常下大雪。在故乡原野的边际总是绿色的群山,这里则是看不到尽头的黑色田地。 久旱的麦子无法结穗,农民放弃了收割。有人在麦田里放火,他听到劈啪劈啪的响声,正在歇息的蝗虫被火烧死。他在日本也曾捕
到了中午,下课铃声打过,我和郝静一起下楼。人把楼道和楼梯都挤满了,我俩贴着墙,蹭到楼下,小跑进操场,远远看见各自的妈妈。她们像往常那样,坐在栅栏外,面前放着大保温桶。我们接过小马扎,坐下,又接过勺子和筷子。我妈塞进来一张简易小桌子,让我撑开,又把饭菜送过来,说,快吃吧。我坐下,埋头吃饭,一言不发。我的午饭是土豆鸡块、手撕包菜和木耳鸡蛋。斜眼看郝静的,是酱猪蹄、西红柿炖牛腩和拍黄瓜。我们吃的都是优质
猴妞是一九八零年七月生的,那年是猴年。她娘生下她,看她两腿乱蹬,而且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就爱踢腾,娘说就叫她猴妞吧! 猴妞十三岁时受过一场惊吓。那年夏末,她要到镇上去读初中,一个人背着行李和食物,走在高高低低的山路上。三伏天,她汗流浃背,后面开上来一辆手扶拖拉机,她扭头一瞅,是后山的八娃。因为他们住的村子只隔架岭,相互都认识,八娃念完初中就没再上学,开手扶拖拉机搞运输挣钱。八娃开到她跟前,刹住拖拉机
在麻省理工大学的实验室里,女科学家兰齐尔正在做核裂变实验。实验中,她发现有些粒子在实验中毫无缘由地消失。在接受媒体采访过程中,她分享道:我在做实验的时候,发现有一些粒子突然神秘地消失了,我觉得这些粒子进入了一个人类无法进入的空间,但消失的粒子其实距离我们存在的空间并不远,只是被隐藏了。 如果一个人死去,他的灵魂将俯视众生;如果一座城被烧毁,它只是换成了另一种形式存在;如果一个星球被摧毁,宇宙的包
草蜻蜓 那些草叶子 在他的手里可以变成蜻蜓 然后又变成钱 但是,它们 那一排排蜻蜓 暂时还没有变成钱 所以他不得不坐在那里 三岔路口的一个水泥台子上 继续等待着 他年幼的儿子也不得不 和他一起等待着 这是西贡的一个下午 这是对面的红灯 还没有变绿的时刻 滚滚而来的摩托车流 又滚滚而去 从马路这一侧 要到马路那一侧去的你 也不得不等待着 西贡 买水回来的路上
历险记 “我脸部的浮肿,是因为 在夜里和虚无搏斗了太久” 清晨,我写下这样的诗句 仿佛梦境已经完成了伟大的作品 我的记录只是雪山的注脚 沿着江畔行走,一阵细雨中 南宋的雕塑里飞出几只燕子 被往事一路追杀,我背诵金刚经 也未能从她幽怨的眼神里脱身 穿越红绿灯,戴上墨镜 蚯蚓般钻入黑暗中的地铁 在巨兽的呼啸声中 我勒紧口罩,研读古老的兵法 企图化解虚胖的危机 像一朵没有灵
句子 1 一个句子从黑夜中醒来。 来到早晨。 晨光中蒙着灰。 灰尘中一个个句子诞生。 生活便阴晴起来。 2 每天。 每个人都种下一个个句子。 来自菜市场和盐。 来自脚手架和血。 来自推土机和心脏形的零。 3 朋友们躲在远处,像一个句子埋在书籍深处。 也许在沉淀?以各自的方式? 尘雾太大。 他们本就是尘埃,在光柱中翻飞。 又消失在一片阴暗里。 4 位居头条的句
清明日,穿过情人村 清明日,穿过情人村 村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雨刚停,蛤蟆 公开求偶,洪亮的声音 穿透峡谷似的楼层 我穿过情人村去上课 路上遇到不少陌生人 如果一只手突然松开 另一只手,这只手的主人 可能是我的学生 清明日,穿过情人村 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盖楼的粘在楼上 打牌的粘在牌上 上网的粘在网上 洗车的粘在车上 送快递的粘在电车上 谈情说爱的粘在身体上 没
弹棉匠 祖父最后的农事是摘棉花 他把拐杖植在田边 用围裙兜住那些小白云 小心倒进竹箩,带它们回家 一把老木槌击响牛筋弦 棉花听得柔软而蓬松 无数根纱线织成大网 打捞出一床新鲜的温暖 祖父打的最后一床棉被 是姐姐的嫁妆 红纱紧抱白絮 多出来的五斤重量 是他积攒二十年的心愿 这个身背木弓走四方的弹棉匠 殁于盛夏。在棺木里 也没有盖上自己打的棉被 受难记 “最后一坵田
残墙 半堵残墙, 站在命运尽头。 如果有坚持, 那是为了内心的荒芜 ——如果墙有内心。 爱涂鸦的孩子, 在墙上留下一只松鼠。 石灰脱落后, 松鼠剩下半只, 仍跃跃欲试, 想跳出这堵残墙。 我反复打量 这一堵无用之墙。 (也许墙也打量我) 像是两个满身伤痕的人, 凭借伤痕 一点点认出彼此。 爬满薜荔的榆树 一棵爬满薜荔的榆树 尽管年迈, 它枯落的叶子 可以
昨日的水啃咬了我们的容颜 一块巨大的白光,永无止境 那吞食了我们房屋的,仅肯留下些许残迹 一处处黑色盖子,无序之水搅动浮萍—— 农夫,您痛惜您的作物 水下的根茎遭遇野蛮之力的提拔 阔大的、柔软的叶片被挤出水面而撕裂 急驰的光和饥饿,那种忐忑 引着你的猫儿在流体上奔突 我们数花儿的倒影,我们大笑 多么可笑的荒诞呀 您终将泪流满面,为这蛮荒的人世 蓝蝶 我们写熟悉的物象又心生
你突然发现空着的杯子 倒映着一张生动的面具 咖啡末从眉骨、下巴,滴落在桌上 这个下午,如同室内的吊灯 有些幽蓝又有些孤单 相隔一层透明的距离 服务生正勾兑着几重火焰 像水的蔓延,我和h的往事 随视觉被慢慢搅动,这包厢弥漫的甜 躺在舌尖上。多短暂的时刻 爱情已从时间的背后绕过 我们却在咖啡因的催促下 习惯化妆,像害怕被生活的余光照见 这对金属把手始终保持着警惕 流溢出血色
梦境反复出现 某个清晨,潮润的气息 当我步入密林深处 幽暗,芬芳 当我靠近,油桐花翻飞 蝴蝶般的花朵纷纷坠落 一个神秘的人形拼图 吸附着青草与烟草味 那个飘着髯须的男人 牵着两只小狗 阔步走来,在密林中 暮色 落日悬在枝头 鸟的啁啾,细碎 清脆,又好似吵闹 那么多雀鸟 总有些为了琐事 争执不休 风一吹,枝头颤了一下 又一吹,又颤了一下 那么多花朵争宠 总有
阁台笛声,远渡枯水 寒夜反复走进浩浩荡荡的寂静 草木已冬眠,风声目送黄叶归于泥土 他经过曲径,驻足松林 等待受困于游蛇腹中的命运 变幻、无常,它或是一个醉意阑珊的人 时常忘记家的地址,把蜜滴赠予饿兽 走到临湖的木亭,水已不语,其实 心也静如瘦枝,剥去夏日盛大的语境 在冷冬中,触摸黑,触摸生命里的荒芜 他太需要寂静了,却又想起商业街的少女 踩在尚未驯服的高跟鞋上,努力维持平衡
今天,春风吹拂江水,掩盖了冬日的凋零 一只白鹭飞翔之后稳稳落在滩涂 像一道清瘦的闪电 我羡慕它只在一小块人间和大片天空里 游走 不像我,还有生活。夜晚,在某种晕眩中 我写下这首诗,当我饮下最后一滴酒 把灯关上。接着拖着轻浮的脚步去洗漱 上床。把这具肉体短暂地归还,听他鼾声起伏 我才回到高高的群星间
我曾追寻锐利的峰如犀利的剑 而今飞过天山。这万千利刃 有如钱塘潮水涌起 止于西湖边的 微微波澜。
一 人生的某个阶段,那种称之为怀旧的情绪如脸庞上横七竖八的皱纹与日俱增。往昔岁月待过的地方、亲历的故事、见过的人裹挟几许沧桑几分哀愁扑面而至,断裂带乡亲父老赶集似的骤然浮现在记忆的街角,往来如梭、熙熙攘攘,世界仿佛在哪儿掉了个头,拐了个弯,一切恍若新生,回到面前,正是:“雪里梅花初放,暗香深夜飞来”。儿时酷爱足球运动,膝盖上伤痕累累交织的疼痛与幽默涂改了彼此的界限,就像再也爱不动我的父亲,老把足
天山雪未开 正午阳光温暖,没有风,朱雀湖中夜里结下的冰,此刻正在悄然融化,冰面上一层薄薄的温润的水。岸边柳树枝条柔软,站在树下,向蓝天望去,柳树似乎就要发芽。一片火炬树,细瘦伶仃,树上除了深红色圆锥形的果穗,还有红黄相间的枯叶尚未落完。幽蓝的天空下,叶子映照着阳光,显得格外耀眼。移栽的山楂树树干粗壮,渐渐扎下根,枝条已然有遒劲之姿。湖边步道左侧一潭池水,柔缓流淌,汇入朱雀湖,水声叮咚,差点以为是
壹 1955年夏天,蝉鸣聒噪。心里恍惚,似有所待。 那一年,我18岁,刚读完初中。 18岁是大姑娘了,老是待在家里总不是长久之计。当时,正值毛主席发出“城市青年上山下乡,支援农业,建设祖国”的号召。我便与区委会的几个年轻人一起,报名参加姚县西岗村开荒队。 父母一开始坚决不同意。父亲说,你一个女孩子,从来没有离开过家门,一下子就要去这么远的荒山野岭,实在不放心。 我坚持了很久,他们总算松了
千年梯田满金黄 仲春之时,江南花事如约而至。最让人心仪而趋之若鹜的,当数油菜花了。虽说国内连片规模的油菜花地儿多了去了,然而,于我却独独喜欢绍兴覆卮山千年梯田上盛放的油菜花。 覆卮山位于浙江省上虞、嵊州、余姚三市交界地带,属于四明山支脉,也是四明山游击队战斗过的革命根据地,主峰海拔861米。因了东晋时代,山水诗鼻祖谢灵运“登此山饮酒赋诗,饮罢覆卮于其上”,覆卮山因此而得名。 如果说,一段美丽
一 有时觉得对北方都市生活的忍耐达到了极点。是什么把我禁锢在室内?它绑着我的手脚,使人什么都不想做,每天只想躺着,无止境地刷手机。为了改变这种状态,我不得不经常在自然资源不够丰富的市区公园寻找新鲜的生命,柳树宛如茶树嫩叶似的翠色幼芽、玉兰花骨朵星星点点萌动的气息、山桃花枝间跃动的水光、白杨树闪着银光的树干、从硬土里开出的淡紫和淡粉的堇菜花、金翅雀飞翔时的铃音、刚从南方归来的北红尾鸲的鸣声、野地里
一 我的母亲闭合了四十年的嘴,终于对我父亲的死,开口了。这是乙巳蛇年大年初一下午四点光景,黄昏还笼罩在这个乡村小镇,夜还没有真正降临,这是走门串户最佳时间,串门拜年者可以随性进门,也可以随性抽身出门,这个时候距离晚饭辰光还有足够多的时间,况且,头天除夕通宵达旦的鞭炮声搅得人一夜未眠,晚饭推迟是许多人家的做法。我的弟弟,这个多年没有迈进门来向他的母亲问安的人,就是在这个时间来了,他的前面还有他的一
1 国彪是外婆村里吃饭最久,划拳最猛,打牌最狠的人。 他可以中午开吃,一直吃到第二天中午。划拳比打拳还猛,每次出拳,带着一股疾风,关节嘎吱嘎吱响。打牌时,牌甩得啪啪啪,出一次牌就咬牙切齿地念“哦哟,来呐!”“嚯,弹倒!”“咋,怕你啊!”“呆大,全部弄死!” 酒喝多了,能随时随地睡觉。瘫在地上,头靠着大灶睡。坐在凳子上,头倒悬到窗外睡。竖躺在保家桥水泥护栏上,搁着腿睡。紧紧夹在电线杆和水泥墙的
寻常的茶聚,朋友脸上带着几分神秘的认真,从里屋小心翼翼地掏出几样东西摊在桌上,问他刚刚淘来的小物件我们是否认识?目光落下,我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而温热的手紧紧攥住。那几件器物安静地躺在略显陈旧的篾制竹篮里,落满了旧年的微尘——一枚磨损了边沿、带着深深凹痕的金属顶针,一把红漆木柄都磨出底色、黄铜头光滑锃亮的鞋钻,一只刷了红油漆的木制燕形针夹,还有几枚大小不一的粗针和一束早已失去光泽、捻得异常紧实的暗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