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娃子挥动着不存在的羊鞭,赶着羊群,像率领一支大军,轰轰烈烈地进入了果园,那一刻,他仿佛接管了果园。 他没有细究为什么允许羊群进入果园,反正是爸爸的意思。老杨头一定得到了连队的同意。小伙伴都动过果园的主意。有一次,他和洪柳,钻围墙,偷果子。他放哨,洪柳摘果。 果园的围墙“固若金汤”,栽植了密集的沙枣树,不剪枝,横向长,沙枣树枝相互勾连,几乎没有空隙,幸亏有羊拱出的洞,不易察觉,带着尖刺的枝,挂
轿夫刘 王公玙上任丰县县长的第一天,身着灰布中山装,夹着黑色皮包,步入县政府。他把那些轿夫给晾在一边。 轿夫们还是第一次见识县长上任,不乘轿子,不骑大马,这岂不是敲了他们的饭碗吗? 时值1927年底。上一年,王公玙从北平大学毕业,躲避北洋军阀的追捕,来到江異最偏远的丰县。年仅24岁,是江苏省最年轻的县长。上任的第一把火,他革新县政,破除陋习,开启民智,先从轿子入手。 已是民国十六年了。“天
过了立冬,桥城的天空常常凝成一团浆糊。空气里弥散的雾霾,有一股化工厂的酸臭味。火车站的行人,仍习惯戴口罩,露出一双双倦怠的眼睛。陆晓别随人流挤出火车站。往南走200米,有293路公交车可以直达老家。 公交车摇摇摆摆地驶来了,虽说是起点站,一窝人蜂拥而上。陆晓别占了个座位,最后还是起身让给一个老太太。他扶着行李箱,拽住拉手,随车摇晃。他已经四年没回老家了。之前回老家,也是这么晃呀晃呀的。一下车,姚
一 透过前挡玻璃望去,几座古民居很有腔调,硬山顶和马头墙在青山绿水间,显出岿然不动的气势。车慢慢开过去,白灰批过的墙上,新补的水泥也有了裂缝。青砖上爬了些散碎青苔,终究暴露出一点苍老底色。 古民居前有池塘,水面上荷叶只剩一点叶柄,立在死水中。民居已经老了,路边晒太阳的几个村民也是老的,而他,也快老了。 才下午五点,冬天的太阳就有了疲态,没什么热量。他停好车,套上羽绒服,循着手机导航走过去。走
塔吊的钢梁撕裂了月亮。有一滴清泠的水从上头落下来。有风吹进白杨树,有乌鸦在叫。工棚里热烘烘的,北旺抿了一口酒,挤上眼睛。酒精像锋利的刀子,割开喉咙,洒在地上。 “北旺哥?” “来啦!” “你去不?” “啥?” “就是。”青善小声说:“就是前阵子商量的讨钱的事——” “娃娃快上学啦!” 北旺不说话了。他灌了一口酒,肚子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叫。叫声七扭八歪,拉得老长。青善这才看清他北旺哥的模
肆 曾然从洞里探出半个身子,在清冽的月光下昂起两腮凹陷的脸。他的鼻尖上蒙着一层浮土,干裂的乌唇紧覆,发茬间藏满土粉,像一只刚打完洞探出头来呼吸的鼹鼠。他轻吐口气,眨了眨眼,松软的眼皮皱如条条细皴,无力地撑开眼缝,亮晶晶的眼球,状似裸露的果核。 月亮弯弯如钩,黄白各半,将隔离空地的蓝色条板照成暗灰色,远看如一幢幢冰冷的高楼。泥土的腥味佐和干草的香甜,在鸟雀盘桓、猫犬逡巡的野地里,给曾然一种飘飘欲
客轮缓缓靠近。 船身微微一漾,船头和岸边的石壁像别后重逢的老友,轻轻一碰,随即相拥。等候多时的菜农们,开始挑的挑,背的背,逶迤着奔船而来。这一站很特殊,脚下没有松软的泥沙,也没有青翠的河草,更别提平整的水泥路面,全是硬邦邦、冷冰冰的岩石,鳞次栉比,犬牙交错,一块块,一层层,像巨型的压缩饼干,被随便一扔,拉拉垮垮地堆叠在那里。人们循着石上的罅隙,缓步前行。早有两名船上的工作人员,一男一女,跃上石面
序 我是我姥姥、姥爷一手带大的,从小见证了他们老两口吵吵闹闹又如漆似胶的爱情。自从姥爷支大成乘着仙鹤西去以后,我就时常担心姥姥一个人会不会感到孤独。我给我妈支玉英打电话,让她别老想着出去旅游,也多抽点时间陪陪她妈,支玉英立刻阴阳怪气地说,也没见你怎么陪过你妈。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刑警队工作有多忙,支玉英冷笑了一声说,难道警察都没有家人要照顾的吗?支玉英说归说,还是把姥姥从东沙弄的老屋接回了家。姥姥
倘若被预先告知——所谓世界、人生,都不过是一朵雪花,你一定会以为,又是谁在某个时空下痴言醉语,一个不经意,这才传到了自己耳中。你会呵呵苦笑着说,一片小雪花,又怎比拟得了这世界的辽远、这人生的悠然? 直到有一天,你独自走近一泊静谧的湖,登上湖心唯一的小岛。雨雪霏霏,万籁俱寂,那是一方净土,旁近荒无人烟,却藏着人类世界的本质答案;如坠雾里,怅然若梦,岛上的经历虚渺,却也叫你认清人生的真相。尽管尘封往
晴天帖 你在芦苇丛中留下谜语和伏笔。 你在喝小米粥,据说这种小米富含叶酸, 有利于复制自己。 现在都被什么涂改了—— 不是用橡皮,而是涟漪 终于安静。鱼儿不会飞翔。 现在是晴天,只有礼花,没有闪电。 这些都可以互换:称兄道弟 又互为敌人。 卷心菜的直白、翻车的结论,饶舌歌手 打败了女高音。 你在阳光中牵出一头奶牛,喂养它的草料 是彩色的。你的心情复杂—— 你本该躲在石头
南海 雪域使人高耸、脆弱 沉湎往昔 忘记辽阔、深邃的本质 多少年了,它不管我心头翻滚的波涛 只躲在远方阅读人世 南海,我为你奔赴 成就深渊蛊惑 贝壳和星星在世界的两头 彼岸在此 灌满了湛蓝、帆影 存在于浩瀚冲刷的边缘 想象有多高,天空有多远 每一朵浪花是心的天涯 每一寸岛屿是爱的天涯 世界没有远方 有爱便是天涯 但没有预知的道路和航线 潮来一排雪 潮去一片金
东阳木雕 童年的雕花床, 梦曾在上面歇脚, 木头知道得比我多, 关于燕子和斗拱, 谁曾来过, 又匆匆离去。 我未曾见过的爷爷, 坐在时间背面, 刻刀在他手中发光。 他沉默不语, 却让一块木头, 旋转出一个王朝的秘密。 榫与卯交错, 像昼与夜交换位置。 江南的脸庞, 在窗棂下亮着, 羚羊挂角, 麒麟若现, 皇帝的梦 只是木纹里的漩涡。 匠人胸中有丘壑, 有
落日 偏西的太阳掉入楼群的另一侧 光亮渐渐暗淡下去 它已完成一天的工作 在江南平原,远离群山和草木 起伏的楼宇和纵横的街巷间夹着 一枚落日的孤独和落寞 阳台的花草死于主人的懒散 但霞光色彩美艳。巨大的阴影藏身于 狭小的空间,像无形的手臂 抓住大地上奔跑的蚂蚁 时间小偷在生日宴中迎来送往 一些脚步远去,杳无音信 日落日出之间黑暗的部分 像精神鸦片的藏匿所,安置了 无数远
我的天空 很难,从他的体内再取出一块骨头 古老的蔚蓝色 呈现出我儿时见过的劳动布的蓝 他的底色,也是我的底色 掏出什么呢 我什么也没有 只有掏出飞翔 那个去悬崖边寻找答案的人 捡回来一支鹰骨头 我站在人群中,风 把我,一支鹰笛的眼泪吹出来 澧水诗节 在澧水河边 他把草棚修成佛塔的形状,狩猎 野兽走进庄稼地,没有了罪恶之心 它们用柔软的舌头舔食苍天 并模仿一些绳子,
我决定了 去你那儿 坐三天三夜的火车 我戴一顶低帽沿的灰色帽子 和一副墨镜 像去执行一个接头任务 我把手一直揣在兜里 让我见到你时 有一双温暖的手 我不开口跟任何人说话 以免消逝我的甜蜜 我独坐窗边 看那些山川和河流 以加持自己沉默的力量 我到达的时候 天完全黑了 我去敲你的门 三下 一道暗语 你听见敲门声 问 谁呀 我不知道 我是谁 青山 我们提
此刻,两个面对面站立的女人 就像中子和原子,究竟谁先轰击了谁 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 一场愤怒的原子核裂变 再已无法逆转 空气中的炽热火焰令人窒息 愤怒者与承受愤怒者之间的边界 在被疾速拉伸、撕扯,甚至击碎 愤怒者与承受愤怒者头顶的宇宙 在无数星群的逆时针旋转中 回到鸿蒙初开的混沌 一张喷出愤怒火焰的嘴,与一张 因为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 只是链式反应中的一环 更多的愤怒仍
此刻,不该叩响那片微光 即使你的窗灯,还浮在夜色之上 每个字都沉如黑纽扣 一颗颗,钉牢你的目光 并非撩拨,只想让诗行 折成一只漂流的纸船 可这托辞,薄如蝉翼 连最轻的风息,也载它不起 权当在排演独角戏 帷幕落下,空荡的观众席 像那年雨夜,指间反复 拾起又松开,无声的潮汐
那个大雨中跪在斑马线上,哭泣的 陌生人 在雨水彻底地冲刷城市每一个角落的时候 他全力以赴加入其中 他比,举着伞、掩盖痛苦的许多人(包括我), 更像一个鲜活的人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丢开的雨披 捡起来,放到快递车上 这一次,我没有急于走出这场风雨 路口的红灯就要跳转 我们也只能在人生中 暂停这么一下 仅是一场骤雨的长度,而已 绿灯亮了,就收起伞,继续前行
暮色收纳一天的喧嚣 文字落满纸,有了夜的味道 今夜没有月亮,一片黑 星星像极了诗中的小精灵 狂风翻出乌云,一点星光 也看不见。我正要关窗离去 风停了。云层散开 北斗星如美妙的诗句 几声鸟叫卷走长夜 天边现出鱼肚白
它躲在月亮背后,伸出纤细触角 一寸一寸,像苦行僧 留一行濡湿的经文 不说热爱,身上驮着一所房子 任风吹,雨打 找不到更好的容器 来安放这个老灵魂
降临的夜色,已填满了 河滩公园的角落 暗处绿化带,有光点晃动 他们与头上戴着的小电筒 一起忙碌—— 捆绑白天剪下的绿草 再搬到甬道边的箩筐 一捆捆,一层层 叠着一天最后的劳动 一会儿,三点光亮 引导着三个搬运命运的人 缓慢靠近,河堤停车的地方
夜色慵懒,书桌前的人 似一个渔夫 便签纸上,横躺着 一根诱捕器 彼时。几尾斑斓的游鱼 露出鳍尾,在水汽弥漫之处 室外。汽车警报声, 如一把投进湖的碎石子 游鱼如漾开的影子 空白覆盖着空白
鸱吻寂寂 我时常想起巢山小学,灰扑扑地,匍匐在巢山脚下,几排砖瓦房围成一座长方形的院子,中间立着一根笔直的旗杆。旗杆西边是一排教师办公室,旗杆和办公室之间有一面简易的乒乓球台——砖头垒成的四根“柱子”,岌岌可危地撑着一面薄薄的水泥板;水泥板中央,几块豁口的砖头连成一排,这就是“拦网”——寒碜至极,却是巢山小学当时最重要的体育设施。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乡村中小学还没有专门的体育老师,一周两节体育课最
一 大雪下了一个多月,积雪没到膝盖以上,救护车几乎开不进村子,他们最终还是来了。他们满脸怨愤,不太想收治病人,这不怪他们,雪这么大,天这么冷。 病人已经昏迷了,他还醒着的时候,就拒绝再去医院。 没有力气下床后,他只能在床上拉撒,依赖泻药,才能排泄粪便。他不曾爱过的女人,帮他擦拭秽物,收拾脏衣。这种时候,他就会说:“不想这么活着了。” 他是那么骄傲的、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排泄的难堪,击垮了他
作为中国最著名的神魔小说,《西游记》自万历二十年刊行之后便迅速风靡于世,到清朝入关短短五十余年至少已有六个刊本。 一部《西游记》,大半魅力在于孙悟空,上闹天宫下打地府,一根铁棒神惊鬼怕,煞是痛快。他的神通授自菩提祖师,但这位祖师的来历却极其神秘,连门派都不易说清:顶着佛家名号,传的却是道家的功法,参禅打坐请仙卜筮辟谷烧炼,无所不包,七十二变筋斗云更是随手点化。 不过早有专家指出,这只是作者的障
清明三件套 清明必须吃粽子。 母亲年轻时干农活,能挑起一百斤的担子。她会缝纫,会绣花,包粽子是她的绝活。 她包粽子的速度极快,粽叶捏在手,转动几下,折出漏斗的形状。糯米和肉塞入,粽叶再收拢。一片粽叶包一个粽子,没有一丁点多余。稻草又在她手里变幻,一圈又一圈。一塞,稻草服贴地钻入稻草自己的窝内,成为粽子天衣无缝的一部分。母亲包粽子让我想到弹钢琴,轻盈极了,动作好像要飞起来。 她只上过小学补习
1 点丁尸骨未寒,一条新小狗即将登门。女儿刷遍宠物领养信息,挑中一只,说模样有几分像点丁。我心有不满,这急迫,与男人丧偶便立马续弦何异?但为了抚平她的悲伤,只有放下手头的工作,顶着八月的毒日头,赶往目的地。 我决定不付出感情,感情太贵,付不起了。 十三年,三条贵宾犬的命,白、棕、黑,次第熄灭。点丁,跟了我们十一年四个月零十天,眼看着即将走完生老病死的过程,却未能寿终正寝。有一双看不见的无形之
1 我不知道,村里竟然隐藏着一个能够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猛人。 夏夜的院子里,我跳上桌,外婆劈开西瓜。桌子一半躺人,一半放西瓜。外婆摇着蒲扇,对着星星月亮,开口道,嫦娥啊…… 我说,停,别讲了。 外婆说,你看,那两颗是挑水星,三颗是扁担星,四颗是稻桶星,七颗是扫帚星…… 我吐出一粒西瓜籽说,我都会背了,不要听了。 外婆咬了口西瓜,看着天空说,那都讲过了啊…… 的确,外婆这些故事从我妈
新年伊始,几位文友在广东省南澳岛游览观光之际,萌发了去汕头市潮州追访“左联五烈士”之一冯铿故居的想法。 元月八日那天,虽然是寒冬腊月季节,可是天空晴朗,阳光灿烂。大家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坐车向冯铿故居直驶而去。在导航的指引下,不到三小时便找到了冯铿故居。在我们面前的这座故居是按形制格局迁移重建的两间平屋,呈现着庄重简朴的风貌,令人肃然起敬。冯铿出生在广东省第二大江的韩江江边的云步四甲村。2017